方志载：“陶晏岭，在县东南44里，在平水金渔岙、王顾岭北，传陶弘景曾隐于此；日铸岭，在县东南55里，陶晏岭北，传吴越时欧冶子在此铸剑，日铸茶产地；驻跸岭，在县东南80里，日铸岭南。传宋高宗避金，幸台、温回，在此驻跸。”金渔岙，我所见只以上寥寥数字，链接它的似乎只有陶晏岭、日铸岭，故离隐士、高人、皇帝，显见都有一些距离。

　　但是金渔岙的古道，真的不像山野小道。出绍兴市区从平水大道上拐进去不到五分钟，就到了一个村，从村口穿过一片屋舍和菜地，走一段斜斜的泥路，就展开一条四尺宽的山道，以越剧一般的情节蜿蜒向上。不像那种条石铺就的死板，块石堆垒，因势而建，自然而不失整齐，金渔岙作为古时不折不扣的“官道”，就这样静静地存于山间，古树、茶园、村落和庙宇散落两旁。你能说他没落，但是还没有完全落寞。

　　我胡乱判断，就在这道上走，也许可以走到嵊州，翻山越岭的走法，一样可以走到远方。在肩扛脚挑的古代，也许不用到古代只需上溯到文革时期，这道上依然人来人往热热闹闹。我小时候看的《珍珠塔》的剧中，落难的公子就是在这样的道上疲于奔命的吧。

　　我们走过的半山腰有一座小庙，也许就叫泉（钱）王庙，“眼望深海”的匾文着实不堪，但半道上不期而遇的一老妪，却不厌其烦讲了一故事。说是从前邻近的嵊县有一人患了眼疾，几乎到了失明，四处就医无效，一日回乡途中路过此处，在一汪泉水中洗了把脸，突然眼睛就大亮，此人发下愿心，如果眼好了，就在此地建庙以报。后来眼疾是真的好了，庙也真的建起来了，灵验的事迹想必有不少。庙在文革中被毁了，我们所见的是后来重建的。

　　江南民间的信仰，其实多有萨满教的遗风，凡山河湖海花鸟虫兽无一不可崇拜，无一不可尊而为神，人神之间拉锯商量，往复渔利。那天小庙里香烛袅袅，锣鼓阵阵，恰逢泉（钱）王菩萨的生日，一帮善男信女或坐或立，各怀心事，诵经祭拜，把小小一个山坳撑得十分拥挤。我等进到厨房使劲打量中午的素斋，然后来到传说中神泉处，水清可鉴人，亦不过半米见方一口小井的模样。菩萨的生日要洗脸是不行的，喝水是允许的，竹筒就挂在壁上。然而似乎结满蛛网，一行人潦草地手掌合十凌乱礼拜，放弃了亲水的念想，不复掬水盈月的优雅。

　　在我们所到达的山顶，有废弃的村落，屋舍俨然，阒寂无人，但是生活的痕迹依然。溪水流过形成五泄似的布局，在水深处居然有小鱼游动，然而知道的人都说，这些鱼是长不大的。在竹林、茶树和菜地、草地掩映间，樱桃大小的野草莓随处可见，捡向阳的摘一颗尝一尝，有一种清香的甜。女人和孩子们折一根长草，将草莓穿成串拎在手上，一路喜笑颜开。

　　那个村的房子也许有民国的吧，靠近路边的好像是一排店铺，也许曾经是路人歇脚的所在，透露出洗净繁华后的沉静。他们说村里只剩下一个哑巴和一个婆婆，我们也许见到了其中的二分之一。婆婆在路边的小屋念佛，70来岁的年纪，净小清瘦，见到我们一边口中仍然念念有词，一边忙不迭地拖出竹椅来让我们坐坐。

　　我看到太阳微露，山间空气清明，鸟语花香都俗了。手拎的草莓似乎也难逃对乡民的侵掠，我们并无所予，又何所取？下次来，一定得给婆婆带点什么来。

　　回程路上走过钱王庙不远，又碰到讲故事的老妪，这回有一少女相陪，叫她奶奶。就短短一段功夫，她已到山下看过小辈。她今年76岁，住在这山更深的村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