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已经晚上八点多，室外的温度依然算不上凉爽，汽车从身边驶过产生的风最熏眼睛，辣辣的，让人不舒服。
我在单位门口找了辆“黄小遛”，去步行街等妻子下班。自从她当了客户经理以后，我们就很少在一起吃晚饭了，常常是她点了“猛男炒饭”，我点了沙县小吃，各吃各的，各忙各的，时间长了也就慢慢习惯了。倒是下班的时候，我常常骑共享单车去单位等她，然后搭她的车回家。
以前还是随处可见的共享单车，仿佛一夜之间全被黄色小电动取而代之。这是我第三次骑“黄小遛”，尽管天色已经暗下来，但我还是骑得又快又稳。迎面袭来的风有点熟悉，感觉和四年前那个夏天邂逅的风是同一种味道。那时候，我刚进入检察院，还在反贪局办案。大概与每一位具有反贪经历的同志一样，顶着夜色下班自然是那段时期最难忘的事情之一。那时候我下班的场景，今时今日仍然历历在目。从看守所回来，然后骑上小电驴回家，大约需要二十分钟，先后路过全城最繁华的商场、最豪华的酒店、灯火通明的医院、荧光闪烁的城郊、寂静的校园，然后进入没有路灯的区域，穿越令人望而生畏的殡仪馆，经过田野、河流、山林，直到看见村口那盏熟悉而又温暖的路灯。春夏秋冬，子丑寅卯，小电驴三十码的配速让我得以完整地欣赏一路上的日出日落、阴晴圆缺、风霜雨雪、人来人往。但是，自从2016年换车以后，虽然走的还是同一条路，已经很少再遇见那时候的风了。2016年10月，我调到了办公室，一晃已快三年。虽然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，写不完的材料，但静下心来想想，跟那时候相比，工作、生活的节奏更加可控了一些、缓慢了一些。每次回想起反贪的点点滴滴，现在遇到的困难、压力都会相形见绌，有点小巫见大巫，心情往往也会豁然开朗。
车轮翻滚，思绪随风前行，转眼已到妻子工作的地方。她的单位在老城区，正对步行街口。因她还在加班，我还车以后就坐在步行街上供人休息的躺椅上，偷闲看看夜景，消磨咀嚼时光。美团外卖小哥从我身边驶过，然后在不远处的鸡排店门口停下，踩着小碎步上前，和店主交流几句之后又回到了电瓶车上，双腿跨立在车身的两侧，像是时刻准备着什么。我猜，可能是外卖还没打包好吧！他旁边站着另外两个年轻人，头发打理得很时髦，其中一个把头发染成了蛋黄色，灯光下显得很有层次感，应该也是在等他的炸鸡。我想，他俩可能是附近理发店的员工吧！这时，外卖小哥再一次起身，匆匆取了满满的一袋炸鸡食品，瞬间消失在闪烁的人群之中。我的余光里只留下一截长长的竹签露在塑料袋外边。远处另一家店外还站着一位小姑娘，个头并不高，手上拿着的“小蜜蜂”紧贴脸颊，嘴里喊着“进来看一看，看一看，两件只要99”，声音从她旁边伫立着的那台半人高的音响里传出，音质清晰爽朗。我想，这个点，应该不会再有人进来买衣服了吧！但是，她依然执着地喊着，喊着那几句可能每天都要喊上无数遍的营销术语。
也许，在有些人看来，这样的工作毫无意义。人怎么可以忍受每天从早到晚站在门店的台阶上，喊着同一句话，并接受来往人群异样的眼神。但此刻，我并不这样认为，我相信她也不会。也许她还是学徒，她只是在体验，在感受，在认知市场，有朝一日拥有自己的门店，并用亲身经历来改变营销的方式。我相信她，尽管不知道她的名字，但她的声音，没有因为日落而低沉下去，依然充满激情、饱含信心，如同跳动的音乐节奏那样让人怦然心动。
梦想还是要有的，万一实现了呢？这是前几年网上流传最广的话，是否真的是马云讲的，不得而知，但还是有一定道理在里面。五年前，我研究生毕业那会儿，我的同学开始从事课外辅导，暑假每天讲课十二小时，晚上自学自编教材，薪酬也从最初的每小时五十元涨到了两百元，再从“临时工”转为年薪几十万的“香饽饽”，以及家长们赞不绝口的好老师，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辅导机构。一步一个脚印，印子深一些，脚印之间的距离也就远一些。他说，他相信“天道酬勤”，这是他办公室崭新的墙面上最显眼的字画，也是他最想教给学生的东西。记得有一次，他在电话里跟我说，读了七年汉语言文学，直到自己做了辅导老师才明白“大道至简”这四个字的意思。其实，我也一样，随着年岁的增长，现在常常会有这样一种感觉：过去读过甚至背诵过的某句诗某句话，多年以后再次读到的时候，自己会有全新的理解和体会，确实有种前辈们讲的“年少不知曲中意，再听已是曲中人”的味道。
“幸福是奋斗出来的”。这句简单、质朴的话，虽然读过好几遍，遗憾的是当时并未引起共鸣，也许是自己的眼界根本达不到那样的高度，亦或是自己的阅历还不够的缘故。今天，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。尽管已经夜幕降临，路灯泛着黄白色的光，但周边的一切仿佛都还萎靡着，汽车整齐地蜷缩在道路两边的白色线格内上还没醒来，整座城市显得很安静，与我此刻的内心一样，没有一丝羁绊，静静地回忆过去，思考幸福。这是学生时代常做的事情。
来检察院报到的第一天，我就告诉自己要以最快的速度转换角色，适应新的环境。无论是反贪办案，还是做信息宣传、写工作报告，尽可能地让自己全力以赴，精益求精。可以说，在自我成长的道路上，未曾有过懈怠和停留的时刻。也正因为如此，自己忽视了停下来去发现、思考和总结，如“检察官办的不仅是案子，更是别人的人生”，这样的话语怎么可以囫囵吞枣呢？这是值得每位检察官毕生思考的命题。试问，问得不细致一些，想得不深入一点，何以了解别人的人生。
也许，外卖小哥骑了一天的电瓶车是有些乏了，双腿伸一伸，放松一下，趁机盘算下今天的业绩。也许，等炸鸡的两位年轻人刚刚饿着肚子帮别人理完头发，相约出来点上一份鸡排，作为一天的犒劳。毕竟，他们稚嫩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。毕竟，我们年龄相仿，时代相同，梦想一致。这是我们这代人的芳华。
手机开始振动，铃声响起，妻子迎面走来。
我说，一起去吃炸鸡。
（作者为上虞区检察院办公室副主任）
